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 趙宣子桃園強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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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仲孫遂同叔孫得臣二人如齊拜賀新君,且謝會葬之情。行禮已畢,齊惠公賜宴,因問及魯國新君:「何以名惡?世間嘉名頗多,何遍用此不美之字?」仲遂對曰:「先寡君初生此子,使太史占之,言:『當惡死,不得享國。』故先寡君名之曰惡,欲以厭之。然此子非先寡君所愛也。所愛者長子名倭,為人賢孝,能敬禮大臣,國人皆思奉之為君,但壓於嫡耳。」惠公曰:「古來亦有『立子以長』之義,況所愛乎?」叔孫得臣曰:「魯國故事,立子以嫡,無嫡方立長。先寡君狃於常禮,置倭而立惡,國人皆不順焉。上國若有意為魯改立賢君,願結婚姻之好,專事上國,歲時朝聘,不敢有闕。」
 
惠公大悅曰:「大夫能主持於內,寡人惟命是從,豈敢有違?」仲遂叔孫得臣請歃血立誓,因設婚約。惠公許之。遂等既返,謂季孫行父曰:「方今晉業已替,齊將復強,彼欲以嫡女室公子倭,此厚援不可失也。」行父曰:「嗣君,齊侯之甥也。齊侯有女,何不室嗣君,而乃歸之公子乎?」仲遂曰:「齊侯聞公子倭之賢,立心與倭交懽,願為甥舅。若夫人姜氏,乃昭公之女,桓公諸子,相攻如仇敵,故四世皆以弟代兄,彼不有其兄,何有於甥?」行父嘿然,歸而嘆曰:「東門氏將有他志矣!」(仲遂家住東門,故呼為東門氏。)行父密告於叔仲彭生。彭生曰:「大位已定,誰敢貳心耶?」殊不以為意。
  
仲遂與敬嬴私自定計,伏勇士於廄中,使圉人偽報:「馬生駒甚良!」敬嬴使公子倭同惡與視往廄看駒毛色。勇士突起,以木棍擊惡殺之,並殺視。仲遂曰:「太傅彭生尚在,此人不除,事猶未了。」乃使內侍假傳嗣君有命,召仲叔彭生入宮。彭生將行,其家臣公冉務人,素知仲遂結交宮禁之事,疑其有詐,止之曰:「太傅勿入,入必死。」彭生曰:「有君命,雖死,其可逃乎?」公冉務人曰:「果君命,則太傅不死矣。若非君命而死,死之何名?」彭生不聽。務人牽其袂而泣。彭生絕袂登車,逕造宮中,問嗣君何在?內侍詭對曰:「內廄馬生駒,在彼閱之。」即引彭生往廄所。勇士復攢擊殺之,埋其屍於馬糞之中。

敬嬴使人告姜氏曰:「君與公子視,被劣馬騠齧,俱死矣。」姜氏大哭,往廄視之,則二屍俱已移出於宮門之外。季孫行父聞惡視之死,心知仲逐所為,不敢明言,私謂仲遂曰:「子作事太毒,吾不忍聞也。」仲遂曰:「此嬴氏夫人所為,與某無與。」行父曰:「晉若來討,何以待之?」仲遂曰:「齊宋往事,已可知矣。彼弒其長君,尚不成討;今二孺子死,又何討焉?」行父撫嗣君之屍,哭之不覺失聲。仲遂曰:「大臣當議大事,乃效兒女子悲啼何益!」行父乃收淚。叔孫得臣亦至,問其兄彭生何在?仲遂辭以不知。得臣笑曰:「吾兄死為忠臣,是其志也,何必諱哉?」仲遂乃私告以屍處,且曰:「今日之事,立君為急。公子倭賢而且長,宜嗣大位。」百官莫不唯唯。乃奉公子倭為君,是為宣公。百官朝賀。胡曾先生詠史詩云:
    
外權內寵私謀合,無罪嗣君一旦休;
可笑模棱季文子,三思不復有良謀。
 
得臣掘馬糞,出彭生之屍而殯之。不在話下。
  
再說嫡夫人姜氏,聞二子俱被殺,仲遂扶公子倭為君,搥胸大哭,絕而復甦者幾次。仲遂又獻媚於宣公,引「母以子貴」之文,尊敬嬴為夫人,百官致賀。姜夫人不安於宮,日夜啼哭,命左右收拾車仗,為歸齊之計。仲遂偽使人留之曰:「新君雖非夫人所出,然夫人嫡母也,孝養自當不缺。奈何向外家寄活乎?」姜氏罵曰:「賊遂!我母子何負於汝,而行此慘毒之事?今乃以虛言留我!鬼神有知,決不汝宥也!」姜氏不與敬嬴相見,一逕出了宮門,登車而去。經過大市通衢,放聲大哭,叫曰:「天乎,天乎!二孺子何罪?婢子又何罪?賊遂蔑理喪心,殺嫡立庶!婢子今與國人永辭,不復再至魯國矣!」路人聞者,莫不哀之,多有泣下者。是日,魯國為之罷市。因稱姜氏為哀姜,又以出歸於齊,謂之出姜。出姜至齊,與昭公夫人母子相見,各訴其子之冤,抱頭而哭。齊惠公惡聞哭聲,另築室以遷其母子。出姜竟終於齊。
  
卻說魯宣公同母之弟叔肹,為人忠直,見其兄藉仲遂之力,殺弟自立,意甚非之,不往朝賀。宣公使人召之,欲加重用。肹堅辭不往。有友人問其故,肹曰:「吾非惡富貴,但見吾兄,即思吾弟,是以不忍耳!」友人曰:「子既不義其兄,盍適他國乎?」肹曰:「兄未嘗絕我,我何敢於絕兄乎?」適宣公使有司候問,且以粟帛贈之,肹對使者拜辭曰:「肹幸不至凍餓,不敢費公帑。」使者再三致命,肹曰:「俟有缺乏,當來乞取,今決不敢受也。」友人曰:「子不受爵祿,亦足以明志矣。家無餘財,稍領饋遺,以給朝夕饔飱之資,未為傷廉。並卻之,不已甚乎?」肹笑而不答。友人嘆息而去。使者不敢留,回復宣公。宣公曰:「吾弟素貧,不知何以為生?」使人夜伺其所為,方挑燈織屨,俟明早賣之,以治朝餐。宣公嘆曰:「此子欲學伯夷叔齊,採首陽之薇耶?吾當成其志可也。」肹至宣公末年方卒。終其身未嘗受其兄一寸之絲,一粒之粟,亦終其身未嘗言兄之過。史臣有贊云:
    
賢者叔肹,感時泣血。
織屨自贍,於公不屑。
頑民恥周,采薇甘絕。
惟叔嗣音,入而不涅。
一乳同枝,兄頑弟潔。
形彼東門,言之污舌!
 
魯人高叔肹之義,稱頌不置。成公初年,用其子公孫嬰齊為大夫。於是叔孫氏之外,另有叔氏。叔老、叔弓、叔輒、叔鞅、叔詣,皆其後也。此是後話,擱過一邊。
  
再說周匡王五年,為宣公元年。正旦,朝賀方畢,仲遂啟奏:「君內主尚虛,臣前與齊侯,原有婚媾之約,事不容緩。」宣公曰:「誰為寡人使齊者?」仲遂對曰:「約出自臣,臣願獨往。」乃使仲遂如齊,請婚納幣。遂於正月至齊,二月迎夫人姜氏以歸,因密奏宣公曰:「齊雖為甥舅,將來好惡,未可測也。況國有大故者,必列會盟,方成諸侯。臣曾與齊侯歃血為盟,約以歲時朝聘,不敢有闕。蓋預以定位囑之。君必無恤重賂,請齊為會。若彼受賂而許會,因恭謹以事之,則兩國相親,有唇齒之固,君位安於泰山矣。」宣公然其言,隨遣季孫行父往齊謝婚,致詞曰:
    
寡君賴君之靈寵,備守宗廟,恐恐焉懼不得列於諸侯,以為君羞。君若惠顧寡君,賜以會好,所有不腆濟西之田,晉文公所以貺先君者,願效贄於上國,惟君辱收之!

齊惠公大悅,乃約魯君以夏五月,會於平州之地。
   
至期,魯宣公先往,齊侯繼至,先敘甥舅之情,再行兩君相見之禮。仲遂捧濟西土田之籍以進,齊侯並不推辭。事畢,宣公辭齊侯回魯。仲遂曰:「吾今日始安枕而臥矣。」自此,魯或朝或聘,君臣如齊,殆無虛日,無令不從,無役不共。至齊惠公晚年,感魯侯承順之意,仍以濟西田還之。此是後話。
  
話分兩頭。卻說楚莊王旅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事田獵。及在宮中,惟日夜與婦人飲酒為樂。懸令於朝門曰:「有敢諫者,死無赦!」大夫申無畏入謁,莊王右抱鄭姬,左抱蔡女,踞坐於鐘鼓之間,問曰:「大夫之來,欲飲酒乎?聞樂乎?抑有所欲言也?」申無畏曰:「臣非飲酒聽樂也。適臣行於郊,有以隱語進臣者,臣不能解,願聞之於大王。」

莊王曰:「噫!是何隱語,而大夫不能解。盍為寡人言之!」申無畏曰:「有大鳥,身被五色,止於楚之高阜三年矣。不見其飛,不聞其鳴,不知此何鳥也?」莊王知其諷己,笑曰:「寡人知之矣!是非凡鳥也。三年不飛,飛必沖天。三年不鳴,鳴必驚人。子其俟之。」申無再拜而通。居數日,莊王淫樂如故。大夫蘇從請間見莊王,至而大哭。莊王曰:「蘇子何哀之甚也?」

蘇從對曰:「臣哭夫身死而楚國之將亡也!」莊王曰:「子何為而死?楚國又何為而亡乎?」蘇從曰:「臣欲進諫於王,王不聽,必殺臣。臣死而楚國更無諫者。恣王之意,以墮楚政,楚之亡可立而待矣。」莊王勃然變色曰:「寡人有令:『敢諫者死。』明知諫之必死,而又欲入犯寡人,不亦愚乎?」蘇從曰:「臣之愚,不及王之愚之甚也!」莊王益怒曰:「寡人胡以愚甚?」蘇從曰:「大王居萬乘之尊,享千里之稅,士馬精強,諸侯畏服,四時貢獻,不絕於庭,此萬世之利也。今荒於酒色,溺於音樂,不理朝政,不親賢才,大國攻於外,小國叛於內,樂在目前,患在日後。夫以一時之樂,而棄萬世之利,非甚愚而何?臣之愚,不過殺身。然大王殺臣,後世將呼臣為忠臣,與龍逢比干並肩,臣不愚也。君之愚,乃至求為匹夫而不可得。臣言畢於此矣。請借大王之佩劍,臣當刎頸王前,以信大王之令!」

莊王幡然起立曰:「大夫休矣!大夫之言,忠言也,寡人聽子。」乃絕鐘鼓之懸,屏鄭姬,疏蔡女,立樊姬為夫人,使主宮政。曰:「寡人好獵,樊姬諫我不從,遂不食鳥獸之肉,此吾賢內助也。」任蒍賈、潘尪、屈蕩,以分令尹鬥越椒之權。早朝宴罷,發號施令。令鄭公子歸生伐宋,戰於大棘,獲宋右師華元。命蒍賈救鄭,與晉師戰於北林,獲晉將解揚以歸,踰年放還。自是楚勢日強,莊王遂侈然有爭伯中原之志。
  
卻說晉上卿趙盾,因楚日強橫,欲結好於秦以拒楚。趙穿獻謀曰:「秦有屬國曰崇,附秦最久,誠得偏師以侵崇國,秦必來救,因與講和,如此,則我占上風矣。」趙盾從之。乃言於靈公,出車三百乘,遣趙穿為將,侵崇。趙朔曰:「秦晉之仇深矣。又侵其屬國,秦必益怒,焉肯與我議和?」趙盾曰:「吾已許之矣。」朔復言於韓厥,厥微微冷笑,附朔耳言曰:「尊公此舉,欲樹穿以固趙宗,非為和秦也。」趙朔嘿然而退。秦聞晉侵崇,竟不來救,興兵伐晉,圍焦。趙穿還兵救焦,秦師始退。穿自此始與兵政。臾駢病卒,穿遂代之。
  
是時晉靈公年長,荒淫暴虐,厚斂於民,廣興土木,好為遊戲。寵任一位大夫,名屠岸賈。(乃屠擊之子,屠岸夷之孫。)岸賈阿諛取悅,言無不納。命岸賈於絳州城內,起一座花園,遍求奇花異草,種植其中。惟桃花最盛,春間開放,爛如錦繡,名曰桃園。園中築起三層高臺,中間建起一座絳霄樓,畫棟雕梁,丹楹刻桷,四圍朱欄曲檻,憑欄四望,市井俱在目前。靈公覽而樂之,不時登臨,或張弓彈鳥,與岸賈賭賽飲酒取樂。

一日,召優人呈百戲於臺上,園外百姓聚觀,靈公謂岸賈曰:「彈鳥何如彈人?寡人與卿試之。中目者為勝;中肩臂者免;不中者以大斗罰之。」靈公彈右,岸賈彈左。臺上高叫一聲:「看彈!」弓如月滿,彈似流星,人叢中一人彈去了半隻耳朵,一個彈中了左胛。嚇得眾百性每亂驚亂逃,亂嚷亂擠,齊叫道:「彈又來了!」靈公大怒,索性教左右會放彈的,一齊都放。那彈如雨點一般飛去,百姓躲避不迭,也有破頭的,傷額的,彈出眼烏珠的,打落門牙的,啼哭號呼之聲,耳不忍聞。又有喚爹的,叫娘的,抱頭鼠竄的,推擠跌倒的,倉忙奔避之狀,目不忍見。靈公在臺望見,投弓於地,呵呵大笑,謂岸賈曰:「寡人登臺,遊玩數遍,無如今日之樂也!」自此百姓每望見臺上有人,便不敢在桃園前行走。市中為之諺云:
    
莫看臺,飛丸來。出門笑且忻,歸家哭且哀!

又有周人所進猛犬,名曰靈獒,身高三尺,色如紅炭,能解人意。左右有過,靈公即呼獒使噬之。獒起立嚙其顙,不死不已。有一奴,專飼此犬,每日啖以羊肉數斤,犬亦聽其指使。其人名獒奴,使食中大夫之俸。靈公廢了外朝,命諸大夫皆朝於內寢。每視朝或出遊,則獒奴以細鍊牽犬,侍於左右,見者無不悚然。其時列國離心,萬民嗟怨,趙盾等屢屢進諫,勸靈公禮賢遠佞,勤政親民,靈公如瑱充耳,全然不聽,反有疑忌之意。
  
忽一日,靈公朝罷,諸大夫皆散,惟趙盾與士會,尚在寢門,商議國家之事,互相怨嘆。只見有二內侍抬一竹籠,自閨而出。趙盾曰:「宮中安有竹籠出外?此必有故。」遙呼:「來,來!」內侍只低頭不應。盾問曰:「竹籠中所置何物?」內侍曰:「爾相國也,欲看時可自來看,我不敢言。」盾心中愈疑,邀士會同往察之,但見人手一隻,微露籠外。二位大夫拉住竹籠細看,乃支解過的一個死人。趙盾大驚,問其來歷,內侍還不肯說。盾曰:「汝再不言,吾先斬汝矣!」內侍方纔告訴道:「此人乃宰夫也。主公命煮熊蹯,急欲下酒,催促數次,宰夫只得獻上。主公嘗之,嫌其未熟,以銅斗擊殺之,又砍為數段,命我等棄於野外。立限時刻回報,遲則獲罪矣。」趙盾乃放內侍依舊扛抬而去。盾謂士會曰:「主上無道,視人命如草菅。國家危亡,只在旦夕。我與子同往苦諫一番,何如?」士會曰:「我二人諫而不從,更無繼者。會請先入諫,若不聽,子當繼之。」時靈公尚在中堂,士會直入。靈公望見,知其必有諫諍之言,乃迎而謂曰:「大夫勿言,寡人已知過矣,今當改之!」士會稽首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社稷之福也!臣等不勝欣幸!」言畢而退,述於趙盾。盾曰:「主公若果悔過,旦晚必有施行。」
  
至次日,靈公免朝,命駕車往桃園遊玩。趙盾曰:「主公如此舉動,豈像改過之人?吾今日不得不言矣!」乃先往桃園門外,候靈公至,上前參謁。靈公訝曰:「寡人未嘗召卿,卿何以至此?」趙盾稽首再拜,口稱:「死罪!微臣有言啟奏,望主公寬容採納!臣聞:『有道之君,以樂樂人,無道之君,以樂樂身。』夫宮室嬖倖,田獵遊樂,一身之樂止此矣,未有以殺人為樂者。今主公縱犬噬人,放彈打人,又以小過支解膳夫,此有道之君所不為也,而主公為之。人命至重,濫殺如此,百姓內叛,諸侯外離,桀紂滅亡之禍,將及君身!臣今日不言,更無人言矣。臣不忍坐視君國之危亡,故敢直言無隱。乞主公回輦入朝,改革前非,毋荒遊,毋嗜殺。使晉國危而復安,臣雖死不恨!」靈公大慚,以袖掩面曰:「卿且退,容寡人只今日遊玩,下次當依卿言。」趙盾身蔽園門,不放靈公進去。屠岸賈在旁言曰:「相國進諫,雖是好意,然車駕既已至此,豈可空回,被人恥笑?相國暫請方便。如有政事,俟主公明日早朝,於朝堂議之,何如?」靈公接口曰:「明日早朝,當召卿也。」趙盾不得已,將身閃開,放靈公進園,瞋目視岸賈曰:「亡國敗家,皆由此輩!」恨恨不已。
  
岸賈侍靈公遊戲。正在歡笑之際,岸賈忽然嘆曰:「此樂不可再矣!」靈公問曰:「大夫何發此嘆?」岸賈曰:「趙相國明早必然又來聒絮,豈容主公復出耶?」靈公忿然作色曰:「自古臣制於君,不聞君制於臣。此老在,甚不便於寡人,何計可以除之?」岸賈曰:「臣有客鉏麑者,家貧,臣常周給之,感臣之惠,願效死力。若使行刺於相國,主公任意行樂,又何患哉?」靈公曰:「此事若成,卿功非小!」是夜,岸賈密召鉏麑,賜以酒食,告以:「趙盾專權欺主,今奉晉侯之命,使汝往刺。汝可伏於趙相國之門,俟其五鼓赴朝刺殺,不可誤事。」鉏麑領命而行,扎縛停當,帶了雪花般匕首,潛伏趙府左右。聞譙鼓已交五更,便踅到趙府門首,見重門洞開,乘車已駕於門外,望見堂上燈光影影。鉏麑乘間踅進中門,躲在暗處,仔細觀看。堂上有一位官員,朝衣朝冠,垂紳正笏,端然而坐。此位官員,正是相國趙盾,因欲趨朝,天色尚早,坐以待旦。鉏麑大驚,退出門外,嘆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殺民主,則為不忠,受君命而棄之,則為不信,不忠不信,何以立於天地之間哉?」乃呼於門曰:「我,鉏麑也,寧違君命,不忍殺忠臣,我今自殺!恐有後來者,相國謹防之!」言罷,望著門前一株大槐,一頭觸去,腦漿迸裂而死。史臣有贊云:
   
壯哉鉏麑,刺客之魁!
聞義能徙,視死如歸。
報屠存趙,身滅名垂,
槐陰所在,生氣依依!
 
此時驚動了守門人役,將鉏麑如此恁般,報知趙盾。盾之車右提彌明曰:「相國今日不可入朝,恐有他變。」趙盾曰:「主公許我早朝,我若不往,是無禮也。死生有命,吾何慮哉?」吩咐家人,暫將鉏麑淺埋於槐樹之側。趙盾登車入朝,隨班行禮。靈公見趙盾不死,問屠岸賈以鉏麑之事。岸賈答曰:「鉏麑去而不返,有人說道觸槐而死,不知何故?」靈公曰:「此計不成,奈何?」岸賈奏曰:「臣尚有一計,可殺趙盾,萬無一失。」靈公曰:「卿有何計?」岸賈曰:「主公來日,召趙盾飲於宮中,先伏甲士於後壁。俟三爵之後,主公可向趙盾索佩劍觀看,盾必捧劍呈上。臣從旁喝破:『趙盾拔劍於君前,欲行不軌,左右可救駕!』甲士齊出,縛而斬之。外人皆謂趙盾自取誅戮,主公可免殺大臣之名,此計如何?」靈公曰:「妙哉,妙哉!可依計而行。」
  
明日,復視朝,靈公謂趙盾曰:「寡人賴吾子直言,以得親於群臣。敬治薄享,以勞吾子。」遂命屠岸賈引入宮中。車右提彌明從之,將升階,岸賈曰:「君宴相國,餘人不得登堂。」彌明乃立於堂下。趙盾再拜,就坐於靈公之右,屠岸賈侍於君左。庖人獻饌,酒三巡,靈公謂趙盾曰:「寡人聞吾子所佩之劍,蓋利劍也,幸解下與寡人觀之。」趙盾不知是計,方欲解劍。提彌明在堂下望見,大呼曰:「臣侍君宴,禮不過三爵,何為酒後拔劍於君前耶?」趙盾悟,遂起立。彌明怒氣勃勃,直趨上堂,扶盾而下。岸賈呼獒奴縱靈獒,令逐紫袍者。獒疾走如飛,追及盾於宮門之內。彌明力舉千鈞,雙手搏獒,折其頸,獒死。靈公怒甚,出壁中伏甲以攻盾,彌明以身蔽盾,教盾急走。彌明留身獨戰,寡不敵眾,遍體被傷,力盡而死。史臣贊云:
    
君有獒,臣亦有獒;君之獒,不如臣之獒。君之獒,能害人;臣之獒,克保身。嗚呼二獒!吾誰與親?

話說趙盾虧彌明與甲士格鬥,脫身先走。忽有一人狂追及盾,盾懼甚。其人曰:「相國無畏,我來相救,非相害也。」盾問曰:「汝何人?」對曰:「相國不記翳桑之餓人乎?則我靈輒便是。」(原來五年之前,趙盾曾往九原山打獵而回,休於翳桑之下,見有一男子臥地,盾疑為刺客,使人執之。其人餓不能起,問其姓名,曰:「靈輒也。遊學於衛三年,今日始歸,囊空無所得食,已餓三日矣。」盾憐之,與之飯及脯,輒出一小筐,先藏其半而後食。盾問曰:「汝藏其半何意?」輒對曰:「家有老母,住於西門,小人出外日久,未知母存亡何如?今近不數里,倘幸而母存,願以大人之饌,充老母之腹。」盾嘆曰:「此孝子也!」使盡食其餘,別取簞食與肉,置囊中授之。靈輒拜謝而去。今絳州有哺飢坂,因此得名。後靈輒應募為公徒,適在甲士之數,念趙盾昔日之恩,特地上前相救。)時從人聞變,俱已逃散,靈輒背負趙盾,趨出朝門。眾甲士殺了提彌明,合力來追。恰好趙朔悉起家丁,駕車來迎,扶盾登車。盾急召靈輒欲共載,輒已逃去矣。甲士見趙府人眾,不敢追逐。趙盾謂朔曰:「吾不得復顧家矣!此去或翟或秦,尋一託身之處可也。」於是父子同出西門,望西路而進。

不知趙宣子出奔何處,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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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줄거리
東門遂援立子倭 (동문수원립자왜)
趙宣子桃園強諫 (조선자도원강간)

-제혜공(齊惠公)과 혼인 동맹을 약속하고 노나라의 중손수와 숙손득신과 계손행보. 삼환씨는 적자 세자오를 시해하고 서자 공자왜를 군주의 자리에 앉히니 이가 노선공(魯宣公)이다. 세자오의 모친 강부인 (제소공의 딸)은 제나라로 돌아가다.

-노선공의 동복 동생 숙힐(叔肹)은 노선공으로 부터 생시에 도움을 받지않다. BC591년 노선공이 재위 18년 만에 죽자 노성공(魯成公)이 즉위하여 숙힐의 아들 공손영제(公孫嬰齊)를 대부로 삼다

-BC608년 주광왕(周匡王)5년 노선공 원년 중수는 제혜공의 딸 강씨와 노선공의 혼인을 성사시키고 뇌물로 제혜공의 인정을 받고 평주(平州)에서 회맹을 맺고 노나라의 불안한 정국을 안정화 시키다

-초나라에서는 초목왕이 죽고 태자 려(旅)가 제위에 오르니 이가 초장왕(楚莊王)이다. 즉위후 3년간 나라를 돌보지 않고 사냥으로 지내다. 신무외가 죽음을 무릎쓰고 3년간 울지않는 새를 빗대어  간언하다. 여기에 소종(蘇從)도 간언하여 초장왕이 울기 시작하다.

-번희(樊姬)를 부인으로 세워 궁중의 일을 주관하게 하고, 인질로 있던 정나라의 공자귀생(公子歸生)에게 송나라를 정벌하게 하다. 송나라를 도우기 위해 당진군사를 격파하고 초나라는 세력이 강성하게 되다.

-초나라에 대항키위해 당진의 영공과 조돈과 조천은 섬진의 속국인 숭(崇)나라를 공격하고 섬진은 당진을 공격하여 숭국을 구하다.

-당진영공은 도안고에게 강소루를 짓게 하고 그 누각에서 도안고와 함께 탄궁으로 새잡기를 즐겨하다. 하루는 영공이 탄궁을 구경하러 온 백성들을 향해 쏘아 죽이다. 영오라는 개를 키우면서 사람도 수시로 물어 죽이게 하다. 또 궁실의 요리사도 죽이는 등 기행을 펼치자 사회가 간하다. 그래도 동일하자 조돈이 간하다

-도안고가 문객 서예(鉏麑)를 시켜 조돈을 죽이려 하였으나 서예는 자결하고, 연회에 초대하여 죽이려 했으나 그도 실패하고 맹견 영오와 갑사를 풀었으나 조돈의 호위무사 시미명에 의해 맹견은 죽고 갑사들이 많아서 조돈을 피할수 있게 하고는 시미명은 죽다. 영첩의 도움으로 무사히 피하고 아들 조삭과 함께 외국으로 도피하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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