삼국지 인물 찾아보기

水浒传L031 武行者醉打孔亮 锦毛虎义释宋江

第三十一回 武行者醉打孔亮 锦毛虎义释宋江

当时两个斗了十数合,那先生被武行者卖个破绽,让那先生两口剑砍将入来;被武行者转过身来,看得亲切,只一戒刀,那先生的头滚落在一边,尸首倒在石上。武行者大叫:“庵里婆娘出来!我不杀你,只问你个缘故!”只见庵里走出那个妇人来,倒地便拜。武行者道:“你休拜我;你且说这里叫甚麽去处,那先生却是你的甚麽人?”

那妇人哭着道:“奴是这岭下张太公家女儿。这庵是奴家祖上坟庵。这先生不知是那里人,来我家里投宿,言说善晓阴阳,能识风水。我家爹娘不合留他在庄上,因请他来这里坟上观看地理,被他说诱,又留他住了几日,那厮一日见了奴家,便不肯去了;住了两三个月,把奴家爹娘哥嫂都害了性命,却把奴家强骗在此坟庵里住。这个道童也是别处掳掠来的。这岭唤做蜈蚣岭。这先生见这条岭好风水,以此他便自号飞天蜈蚣王道人。”

武行者道:“你还有亲眷麽?”那妇人道:“亲戚自有几家,都是庄农之人,谁敢和他争论!”武行者道:“这厮有些财帛麽?”妇人道:“他也积蓄得一两百两金银。”武行者道:“有时,你快去收拾。我便要放火烧庵了!”那妇人问道:“师父,你要酒肉吃麽?”

武行者道:“有时将来请我。”那妇人道:“请师父进庵里去吃。”武行者道:“怕别有人暗算我麽?”那妇人道:“奴有几颗头,敢赚得师父!”

武行者随那妇人入到庵里,见小窗边桌子上摆着酒肉。武行者讨大晚吃了一回。那妇人收拾得金银财帛已了,武行者便就里面放起火来。那妇人捧着一包金银献与武行者,武行者道:“我不要你的,你自将去养身。快走!快走!”那妇人拜谢了自下岭去。

武行者把那两个尸首都撺在火里烧了,插了戒刀,连夜自过岭来,迤逦取路望着青州地面来。又行了十数日,但遇村坊道店,市镇乡城,果然都有榜文张挂在彼处捕获武松。到处虽有榜文,武松已自做了行者,於路却没人盘诘他。

时遇十一月间,天色好生严寒。当日武行者一路上买酒肉吃,只是敌不过寒威。上得一条土冈,早望见前面有一座高山,生得十分险峻。武行者下土冈子来,走得三五里路,早见一个酒店,门前一道清溪,屋後都是颠石乱山。看那酒店时,却是个村落小酒肆。

武行者过得那土冈子来,迳奔入那村酒店里坐下,便叫道:“店主人家,先打两角酒来,肉便买些来吃。”店主人应道:“实不瞒师父说:酒却有些茅柴白酒,肉却多卖没了。”武行者道:“且把酒来挡寒。”

店主人便去打两角酒,大碗价筛来教武行者吃;将一碟熟菜与他过口。片时间,吃尽了两角酒,又叫再打两角酒来。店主人又打了两角酒,大碗筛来。武行者只顾吃。原来过冈子时,先有三五分酒了;一发吃过这四角酒,又被朔风一吹,酒却涌上。

武松却大呼小叫道:“主人家,你真个没东西卖,你便自家吃的肉食也回些与我吃了,一发还你银子!”店主人笑道:“也不曾见这个出家人,酒和肉只顾要吃,却那里去取?——师父,你也只好罢休!”武行者道:“我又不白吃你的!如何不卖与我?”店主人道:“我和你说过只有这些白酒。那得别的东西卖!”

正在店里论口,只见外面走入一条大汉,引着三四个人入进店里。主人笑容可掬,迎接道:“二郎,请坐。”那汉道:“我分付你的,安排也未?”店主人答道:“鸡与肉都已煮熟了,只等二郎来。”那汉道:“我那青花瓮酒在那里?”店主人道:“在这里。”

那汉引了众人,便向武行者对席上头坐了,那同来的三四人却坐在肩下。店主人却捧出一樽青花瓮酒来,开了泥头,倾在一个大白盆里。武行者偷眼看时,却是一瓮灶下的好酒,风吹过一阵阵香味来。武行者不住闻得香味,喉咙痒将起来,恨不得钻过来抢吃。只见店主人又去厨下把盘子托出一对熟鸡。一大盘精肉来放在那汉面前,便摆了菜蔬,用杓子舀酒去烫。

武行者看自己面前只是一碟儿熟菜,不由的不气;正是“眼饱肚中饥”,酒又发作,恨不得一拳打碎了那桌子,大叫道:“主人家!你来!你这厮好欺负客人!”店主人连忙来问道:“师父,休要焦躁。要酒便好说。”武行者睁着双眼喝道:“你这厮好不晓道理!这青花瓮酒和鸡肉之类如何不卖与我?我也一般还你银子!”店主人道:“青花瓮酒和鸡肉都是那二郎家里自将来的,只借我店里坐地吃酒。”

武行者心中要吃,那里听他分说,一片声喝道:“放屁!放屁!”店主人道:“也不曾见你这个出家人恁地蛮法!”武行者喝道:“怎地是老爷蛮法?我白吃你的!”那店主人道:“我到不曾见出家人自称”老爷“!”

武行者听了,跳起身来,叉开五指,望店主人脸上只一掌,把那店主人打个踉跄,直撞过那边去。那对席的大汉见了,大怒;看那店主人时,打得半边脸都肿了,半日挣扎不起。

那大汉跳起身来,指定武松道:“你这个鸟头陀好不依本分,却怎地便动手动脚!却不道是”出家人勿起嗔心“!”武行者道:“我自打他,干你甚事!”那大汉怒道:“我好意劝你,你这鸟头陀敢把言语伤我!”

武行者听得大怒,便把桌子推开,走出来,喝道:“你那厮说谁!”那大汉笑道:“你这鸟头陀要和我厮打,正是来太岁头上动土!”便点手叫道:“你这贼行者!出来!和你说话!”武行者喝道:“你道我怕你,不敢打你!”一抢抢到门边。那大汉便闪出门外去。武行者赶到门外。那大汉见武松长壮,那里敢轻敌,便做个门户等着他。武行者抢入去,接住那汉手,那大汉却待用力跌武松,怎禁得他千百斤神力,就手一扯,扯入怀中,只一拨,拨将去,恰似放翻小孩子的一般,那里做得半分手脚。那三四个村汉看了,手颤脚麻,那里敢上前来。

武行者踏住那大汉,提起拳头来只打实落处,打了二三十拳,就地下提起来,望门外溪里只一丢。那三四个村汉叫声苦,不知高低,都下水去,把那大汉救上溪来,自搀扶着投南去了。这店主人吃了这一掌,打得麻了,动掸不得,自入屋後躲避去了。武行者道:“好呀!你们都去了,老爷吃酒了!”把个碗去白盆内舀那酒来只顾吃。桌子上那对鸡,一盘子肉,都未曾吃动。武行者且不用箸,双手扯来任意吃,没半个时辰,把这酒肉和鸡都吃个八分。

武行者醉饱了,把直裰袖结在背上,便出店门,沿溪而走。却被那北风卷将起来,武行者捉脚不住,一路上抢将来,离那酒店走不得四五里路,傍边土墙里走出一只黄狗,看着武松叫。武行者看时,一只大黄狗赶着吠。武行者大醉,正要寻事,恨那狗赶着他只管吠,便将左手鞘里掣一口戒刀来,大踏步赶。那黄狗绕着溪岸叫。

武行者一刀砍将去,却砍个空,使得力猛,头重脚轻,翻筋斗倒撞下溪里去,却起不来。黄狗便立定了叫。冬月天道,虽只有一二尺深浅的水,却寒冷得当不得,爬将起来,淋淋的一身水。却见那口戒刀浸在溪里,亮得耀人。便再蹲下去捞那刀时,扑地又落下去,再起不来,只在那溪水里滚。

岸上侧首墙边转出一夥人来。当先一个大汉,头戴毡笠子,身穿鹅黄□「音“住”,字形以“角丝”旁替“贮”之“贝”旁」丝衲袄,手里拿着一条哨棒,背後十数个人跟着,都拿木钯白棍。众人看见狗吠,指道:“这溪里的贼行者便是打了小哥哥的!如今小哥哥寻不见,大哥哥却又引了二三十个庄客自奔酒店里捉他去了,他却来到这里!”

说犹未了,只见远远地那个吃打的汉子换了一身衣服,手里提着一条朴刀,背後引着三二十个庄客,都拖枪拽棒,跟着那个大汉,吹风唿哨,来寻武松;赶到墙边,见了,指着武松,对那穿鹅黄袄子的大汉道:“这个贼头陀正是打兄弟的!”那个大汉道:“且捉这厮去庄里细细拷打!”

那汉喝声“下手!”三四十人一发上。可怜武松醉了,挣扎不得,急要爬起来,被众人一齐下手,横拖倒拽。捉上溪来,转过侧首墙边,一所大庄院,两下都是高墙粉壁,垂柳乔松,围绕着墙院。众人把武松推抢入去,剥了衣裳,夺了戒刀。包裹,揪过来绑在大柳树上,叫:“取一束藤条来细细的打那厮!”

却才打得三五下,只见庄里走出一个人来问道:“你兄弟两个又打甚麽人?”只见这两个大汉叉手道:“师父听禀:兄弟今日和邻庄三四个相识去前面小路店里吃三杯酒,叵耐这个贼行者到来寻闹,把兄弟痛打了一顿,又将来撺在水里,头脸都磕破了,险些冻死,却得相识救了回来。归家换了衣服,带了人再去寻他,那厮把我酒肉都吃了,却大醉,倒在门前溪里,因此,捉拿在这里细细的拷打。看起这贼头陀来也不是出家人,——脸上见刺着两个”金印“,这贼却把头发披下来遮了。——必是个避罪在逃的囚徒。问出那厮根原,解送官司理论!”

这个吃打伤的大汉道:“问他做甚麽!这秃贼打得我一身伤损,不着一两个月将息不起,不如把这秃贼一顿打死了,一把火烧了他,才与我消得这口恨气!”说罢,拿起藤条,恰待又打。只见出来的那人说道:“贤弟,且休打,待我看他一看。这人也像是一个好汉。”

此时武行者心中略有些醒了,理会得,只把眼来闭了,由他打,只不做声。那个先去背上看了杖疮便道:“作怪!这模样想是决断不多时的疤痕。”转过面前,便将手把武松头发揪起来定睛看了,叫道:“这个不是我兄弟武二郎?”武行者方才闪开双眼,看了那人道:“你不是我哥哥?”那人喝道:“快与我解下来!这是我的兄弟!”

那穿鹅黄袄子的并吃打的尽皆吃惊;连忙问道:“这个行者如何却是师父的兄弟?”那人便道:“他便是我时常和你们说的那景阳冈上打虎的武松。我也不知他如今怎地做了行者。”

那弟兄两个听了,慌忙解下武松来,便讨几件乾衣服与他穿了,便扶入草堂里来。武松便要下拜。那个人惊喜相半,扶住武松,道:“兄弟酒还未醒,且坐一坐说话。”

武松见了那人,欢喜上来,酒早醒了五分,讨些汤水洗漱了,吃些醒酒之物,便来拜了那人,相叙旧话。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郓城县人氏,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武行者道:“只想哥哥在柴大官人庄上。却如何来在这里?兄弟莫不是和哥哥梦中相会麽?”宋江道:“我自从和你在柴大官人庄上分别之後,我却在那里住得半年。不知家中如何,恐父亲烦恼,先发付兄弟宋清归去。後却接得家中书说道:”官司一事全得朱。雷二都头气力,已自家中无事,只要缉捕正身;因此,已动了个海捕文书各处追获。“这事已自慢了。却有这里孔太公屡次使人去庄上问信,後见宋清回家,说道宋江在柴大官人庄上,因此特地使人直来柴大官人庄上取我在这里。此间便是白虎山。这庄便是孔太公庄上。恰才和兄弟相打的便是孔太公小儿子;因他性急,好与人厮闹,到处叫他做独火星孔亮。这个穿鹅黄袄子的便是孔太公大儿子,人都叫他做毛头星孔明。因他两个好习枪棒,却是我点拨他些个,以此叫我做师父。我在此间住半年了。我如今正欲要上清风寨走一遭。这两日方欲起身。我在柴大官人庄上时,只听得人传说兄弟在景阳冈上打了大虫;又听知你在阳谷县做了都头;又闻斗杀了西门庆。向後不知你配到何处去。兄弟如何做了行者?”

武松答道:“小弟自从柴大官人庄上别了哥哥,去到得景阳冈上打了大虫,送去阳谷县,知县就抬举我做了都头。後因嫂嫂不仁,与西门庆通奸,药死了我先兄武大,被武松把两个都杀了,自首告到本县,转申东平府。後得陈府尹一力救济,断配孟州。”至十字坡,怎生遇见张青。孙二娘;到孟州;怎地会施恩,怎地打了蒋门神,如何杀了张都监一十五口,又逃在张青家,母夜叉孙二娘教我做了头陀行者的缘故;过蜈蚣岭,试刀杀了王道人;至村店吃酒,醉打了孔兄:把自家的事从头备细告诉了宋江一遍。

孔明孔亮两个听了大惊,扑翻身便拜。武松慌忙答礼道:“却才甚是冲撞,休怪,休怪。”孔明。孔亮道:“我弟兄两个”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恕罪!”武行者道:“既然二位相觑武松时,却是与我烘焙度牒书信并行李衣服;不可失落了那两口戒刀,这串数珠。”

孔明道:“这个不须足下挂心。小弟已自着人收拾去了,整顿端正拜还。”武行者拜谢了。

宋江请出孔太公,都相见了。孔太公置酒设席管待,不在话下。

当晚宋江邀武松同榻,叙说一年有馀的事,宋江心内喜悦。武松次日天明起来,都洗漱罢,出到中堂,相会吃饭。孔目自在那里相陪。孔亮捱着疼痛,也来管待。孔太公便叫杀羊宰猪,安排筵宴。是日,村中有几家街坊亲戚都来谒拜。又有几个门下人,亦来拜见。宋江见了大喜。

当日筵宴散了,宋江问武松道:“二哥今欲往何处安身?”武松道:“昨夜已对哥哥说了,菜园子张青写书与我,着兄弟投二龙山宝珠寺花和尚鲁智深那里入夥,他也随後便上山来。”宋江道:“也好。我不瞒你说,我家近日有书来,说道清风寨知寨小李广花荣,他知道我杀了阎婆惜,每每寄书来与我,千万教我去寨里住几时。此间又离清风寨不远,我这两日这待要起身去,因见天气阴晴不定,未曾起程。早晚要去那里走一遭,不若和你同往,如何?”武松道:“哥哥怕不是好情分,带携兄弟投那里去住几时;只是武松做下的罪犯至重,遇赦不宥,因此发心,只是投二龙山落草避难。亦且我又做了头陀,难以和哥哥同往,路上被人设疑,倘或有些决撒了,须连累了哥哥。——便是哥哥与兄弟同死同生,也须累及了花知寨不好。只是由兄弟投二龙山去了罢。天可怜见,异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时却来寻访哥哥未迟。”宋江道:“兄弟既有此心归顺朝廷,皇天必佑。若如此行,不敢苦劝,你只相陪我住几日了去。”

自此,两个在孔太公庄上。一住过了十日之上,宋江与武松要行,孔太公父子那里肯放,又留了三五日,宋江坚执要行,孔太公只得安排筵席送行。管待一日了,次日,将出新做的一套行者衣服,皂布直裰,并带来的度牒书信戒箍数珠戒刀金银之类交还武松;又各送银五十两,权为路费。宋江推却不受,孔太公父子只顾将来拴缚在包裹里。

宋江整顿了衣服器械,武松依前穿了行者的衣裳,带上铁戒箍,挂了人顶骨数珠,跨了两口戒刀,收拾了包裹,拴在腰里。宋江提了朴刀,悬口腰刀,带上毡笠子,辞别了孔太公。孔明。孔亮叫庄客背了行李,弟兄二人直送了二十馀里路,拜辞了宋江。武行者两个。

宋江自把包裹背了,说道:“不须庄客远送我,我自和武兄弟去。”孔明。孔亮相别,自和庄客归家,不在话下。

只说宋江和武松两个在路上行着,於路说些闲话,走到晚,歇了一宵,次日早起,打夥又行。两个吃罢饭,又走了四五十里,却来到一市镇上,地名唤做瑞龙镇,却是个三岔路口。宋江借问那里人道:“小人们欲投二龙山。清风镇上,不知从那条路去?”那镇上人答道:“这两处不是一条路去了:这里要投二龙山去,只是投西落路;若要投清风镇去,须用投东落路,过了清风山便是。”


宋江听了备细,便道:“兄弟,我和你今日分手,就这里吃三杯相别。”词寄浣溪沙,单题别意:
  
握手临期话别难,山林景物正阑珊,壮怀寂寞客囊殚。旅次愁来魂欲断,邮亭宿处铗空弹,独怜长夜苦漫漫。
  
“武行者”道:“我送哥哥一程,方却回来。”宋江道:“不须如此。自古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兄弟,你只顾自己前程万里,早早的到了彼处。入伙之后,少戒酒性。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杨志投降了。日后但是去边上,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我自百无一能,虽有忠心,不能得进步。兄弟,你如此英雄,决定做得大事业,可以记心。听愚兄之言,图个日后相见。”“武行者”听了,酒店上饮了数杯,还了酒钱。二人出得店来,行到市镇梢头,三岔路口,武行者下了四拜。宋江洒泪,不忍分别,又吩咐武松道:“兄弟,休忘了我的言语,少戒酒性。保重保重!”“武行者”自投西去了。看官牢记话头,“武行者”自来二龙山投鲁智深、杨志入伙了,不在话下。
  
且说宋江自别了武松,转身望东,投清风山路上来,于路只忆“武行者”。又自行了几日,却早远远的望见清风山。看那山时,但见:
  
八面嵯峨,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鹤盖,杈枒老树挂藤萝。瀑布飞流,寒气逼人毛发冷﹔绿阴散下,清光射目梦魂惊。涧水时听,樵人斧响﹔峰峦特起,山鸟声哀。麋鹿成群,穿荆棘往来跳跃﹔狐狸结队,寻野食前后呼号。若非佛祖修行处,定是强人打劫场。
  
宋江看见前面那座高山,生得古怪,树木稠密,心中欢喜,观之不足,贪走了几程,不曾问的宿头。看看天色晚了,宋江心内惊慌,肚里寻思道:“若是夏月天道,胡乱在林子里歇一夜﹔却恨又是仲冬天气,风霜正冽,夜间寒冷,难以打熬。倘或走出一个毒虫虎豹来时,如何抵当?却不害了性命!”只顾望东小路里撞将去。约莫走了也是一更时分,心里越慌,看不见地下,屣了一条绊脚索。树林里铜铃响,走出十四五个伏路小喽啰来,发声喊,把宋江捉翻,一条麻索缚了,夺了朴刀、包裹,吹起火把,将宋江解上山来。宋江只得叫苦。却早押到山寨里。
  
宋江在火光下看时,四下里都是木栅,当中一座草厅,厅上放着三把虎皮交椅,后面有百十间草房。小喽啰把宋江捆做粽子相似,将来绑在将军柱上,有几个在厅上的小喽啰说道:“大王方才睡,且不要去报。等大王酒醒时,却请起来,剖这牛子心肝,做醒酒汤,我们大家吃块新鲜肉。”宋江被绑在将军柱上,心里寻思道:“我的造物,只如此偃蹇,只为杀了一个烟花妇人,变出得如此之苦。谁想这把骨头却断送在这里!”只见小喽啰点起灯烛荧煌。宋江已自冻得身体麻木了,动掸不得,只把眼来四下里张望,低了头叹气。
  
约有二三更天气,只见厅背后走出三五个小喽啰来叫道:“大王起来了。”便去把厅上灯烛剔得明亮。宋江偷眼看时,只见那个出来的大王,头上绾著鹅梨角儿,一条红绢帕裹着,身上披着一领枣红纻丝衲袄,便来坐在当中虎皮交椅上。看那大王时,生得如何?但见:
  
赤发黄须双眼圆,臂长腰阔气冲天。
江湖称作锦毛虎,好汉原来却姓燕。 
  
那个好汉,祖贯山东莱州人氏,姓燕,名顺,绰号“锦毛虎”。原是贩羊马客人出身,因为消折了本钱,流落在绿林丛内打劫。那燕顺酒醒起来,坐在中间交椅上,问道:“孩儿们那里拿得这个牛子?”小喽啰答道:“孩儿们正在后山伏路,只听得树林里铜铃响。原来这个牛子,独自个背些包裹,撞了绳索,一交绊翻,因此拿得来,献与大王做醒酒汤。”燕顺道:“正好!快去与我请得二位大王来同吃。”小喽啰去不多时,只见厅侧两边走上两个好汉来。左边一个,五短身材,一双光眼。怎生打扮?但见:
  
天青衲袄锦绣补,形貌峥嵘性麤卤。
贪财好色最强梁,放火杀人王矮虎。 
这个好汉,祖贯两淮人氏,姓王,名英,为他五短身材,江湖上叫他做“矮脚虎”。原是车家出身,为因半路里见财起意,就势劫了客人,事发到官,越狱走了,上清风山,和燕顺占住此山,打家劫舍。右边这个,生的白净面皮,二牙掩口须须﹔瘦长膀阔,清秀模样,也裹着顶绛红头巾。怎地结束,但见:
  
衲袄销金油绿,狼腰紧系征裙。
山寨红巾好汉,江湖白面郎君。

这个好汉,祖贯浙西苏州人氏,姓郑,双名天寿,为他生得白净俊俏,人都号他做“白面郎君”。原是打银为生,因他自小好习枪棒,流落在江湖上,因来清风山过,撞著王矮虎,和他斗了五六十合,不分胜败。因此燕顺见他好手段,留在山上,坐了第三把交椅。
  
当下三个头领坐下。“王矮虎”便道:“孩儿们,正好做醒酒汤。快动手,取下这牛子心肝来,造三分醒酒酸辣汤来。”只见一个小喽啰掇一大铜盆水来,放在宋江面前﹔又一个小喽啰卷起袖子,手中明晃晃拿着一把剜心尖刀。那个掇水的小喽啰便把双手泼起水来,浇那宋江心窝里。──原来但凡人心,都是热血裹着,把这冷水泼散了热血,取出心肝来时,便脆了好吃。那小喽啰把水直泼到宋江脸上,宋江叹口气道:“可惜宋江死在这里!”燕顺亲耳听得“宋江”两字,便喝住小喽啰道:“且不要泼水。”燕顺问道:“他那厮说什么‘宋江’?”小喽啰答道:“这厮口里说道:‘可惜宋江死在这里’。”燕顺便起身来问道:“兀那汉子,你认得宋江?”宋江道:“只我便是宋江。”燕顺走近跟前,又问道:“你是那里的宋江?”宋江答道:“我是济州郓城县做押司的宋江。”燕顺道:“你莫不是山东‘及时雨’宋公明,杀了阎婆惜,逃出在江湖上的宋江么?”宋江道:“你怎得知?我正是宋三郎。”
  
燕顺听罢,吃了一惊,便夺过小喽啰手内尖刀,把麻索都割断了﹔便把自身上披的枣红纻丝衲袄脱下来,裹在宋江身上,抱在中间虎皮交椅上,唤起“王矮虎”、郑天寿快下来。三人纳头便拜。宋江滚下来答礼,问道:“三位壮士何故不杀小人,反行重礼?此意如何?”亦拜在地。那三个好汉,一齐跪下。燕顺道:“小弟只要把尖刀剜了自己的眼睛,原来不识好人。一时间见不到处,少问个缘由,争些儿坏了义士。若非天幸,使令仁兄自说出大名来,我等如何得知仔细!小弟在江湖上绿林丛中,走了十数年,闻得贤兄仗义疏财,济困扶危的大名,只恨缘分浅簿,不能拜识尊颜,今日天使相会,真乃称心满意。”宋江答道:“量宋江有何德能,教足下如此挂心错爱。”燕顺道:“仁兄礼贤下士,结纳豪杰,名闻寰海,谁不钦敬!梁山泊近来如何兴旺,四海皆闻。曾有人说道,尽出仁兄之赐。不知仁兄独自何来?今却到此?”宋江把救晁盖一节,杀阎婆惜一节,却投柴进同孔太公许多时,并今次要往清风寨寻“小李广”花荣,──这几件事,一一备细说了。三个头领大喜,随即取套衣服与宋江穿了。一面叫杀羊宰马,连夜筵席,当夜直吃到五更,叫小喽啰伏侍宋江歇了。次日辰牌起来,诉说路上许多事务,又说武松如此英雄了得。三个头领跌脚懊恨道:“我们无缘,若得他来这里,十分是好,却恨他投那里去了。”
  
话休絮繁。宋江自到清风山,住了五七日,每日好酒好食管待,不在话下。
  
时当腊月初旬,山东人年例,腊日上坟。只见小喽啰山下报上来说道:“大路上有一乘轿子,七八个人跟着,挑着两个盒子,去坟头化纸。”“王矮虎”是个好色之徒,见报了,想此轿子必是个妇人,点起三五十小喽啰,便要下山。宋江、燕顺那里拦当得住。绰了枪刀,敲一棒铜锣,下山去了。宋江、燕顺、郑天寿三人,自在寨中饮酒。那“王矮虎”去了约有三两个时辰,远探小喽啰报将来,说道:“王头领直赶到半路里,七八个军汉都走了,拿得轿子里抬着的一个妇人。只有一个银香盒,别无物件财物。”燕顺问道:“那妇人如今抬到那里?”小喽啰道:“王头领已自抬在山后房中去了。”燕顺大笑。宋江道:“原来王英兄弟,要贪女色,不是好汉的勾当。”燕顺道:“这个兄弟,诸般都肯向前,只是有这些毛病。”宋江道:“二位和我同去劝他。”
  
燕顺、郑天寿便引了宋江,直来到后山王矮虎房中,推开房门,只见王矮虎正搂住那妇人求欢。见了三位入来,慌忙推开那妇人,请三位坐。宋江看那妇人时,但见:身穿缟素,腰系孝裙。不施脂粉,自然体态妖娆﹔懒染铅华,生定天姿秀丽。云含春黛,恰如西子颦眉﹔雨滴秋波,浑似骊姬垂涕。
  
宋江看见那妇人,便问道:“娘子,你是谁家宅眷?这般时节,出来闲走,有什么要紧?”那妇人含羞向前,深深地道了三个万福,便答道:“侍儿是清风寨知寨的浑家。为因母亲弃世,今得小祥,特来坟前化纸。那里敢无事出来闲走?告大王垂救性命!”宋江听罢,吃了一惊,肚里寻思道:“我正来投莽花知寨,莫不是花荣之妻?……我如何不救?”宋江问道:“你丈夫花知寨,如何不同你出来上坟?”那妇人道:“告大王,侍儿不是花知寨的浑家。”宋江道:“你恰才说是清风寨知寨的恭人。”那妇人道:“大王不知,这清风寨如今有两个知寨,一文一武。武官便是知寨花荣,文官便是侍儿的丈夫,知寨刘高。”宋江寻思道:“他丈夫既是和花荣同僚,我不救时,明日到那里,须不好看。”宋江便对王矮虎说道:“小人有句话说,不知你肯依么?”王英道:“哥哥有话,但说不妨。”宋江道:“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我看这娘子说来,是个朝廷命官的恭人。怎生看在下薄面,并江湖上‘大义’两字,放他下山回去,教他夫妻完聚如何?”王英道:“哥哥听禀:王英自来没个押寨夫人做伴,况兼如今世上,都是那大头巾弄得歹了,哥哥管他则甚?胡乱容小弟这些个。”宋江便跪一跪道:“贤弟若要押寨夫人时,日后宋江拣一个停当好的,在下纳财进礼,娶一个伏侍贤弟。只是这个娘子,是小人友人同僚正官之妻,怎地做个人情,放了他则个。”燕顺、郑天寿一齐扶住宋江道:“哥哥且请起来,这个容易。”宋江又谢道:“恁的时,重承不阻。”燕顺见宋江坚意要救这妇人,因此不顾王矮虎肯与不肯,喝令轿夫抬了去。那妇人听了这话,插烛也似拜谢宋江,一口一声叫道:“谢大王!”宋江道:“恭人,你休谢我,我不是山寨里大王,我自是郓城县客人。”那妇人拜谢了下山,两个轿夫也得了性命,抬着那妇人下山来,飞也似走,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脚。这王矮虎又羞又闷,只不做声,被宋江拖出前厅劝道:“兄弟,你不要焦躁。宋江日后好歹要与兄弟完娶一个,教你欢喜便了。小人并不失信。”燕顺、郑天寿都笑起来。王矮虎一时被宋江以礼义缚了,虽不满意,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自同宋江在山寨中吃筵席,不在话下。
  
且说清风寨军人,一时间被掳了恭人去,只得回来,到寨里报与刘知寨,说道:“恭人被清风山强人掳去了。”刘高听了大怒,喝骂去的军人不了事,如何撇了恭人,大棍打那去的军汉。众人分说道:“我们只有五七个,他那里三四十人,如何与他敌得!”刘高喝道:“胡说!你们若不去夺得恭人回来时,我都把你们下在牢里问罪。”那几个军人吃逼不过,没奈何,只得央浼本寨内军健七八十人,各执枪棒,用意来夺。不想来到半路,正撞见两个轿夫,抬得恭人飞也似来了。众军汉接见恭人问道:“怎地能够下山?”那妇人道:“那厮捉我到山寨里,见我说道是刘知寨的夫人,唬得那厮慌忙拜我,便叫轿夫送我下山来。”众军汉道:“恭人可怜见我们,只对相公说:我们打夺得恭人回来,权救我众人这顿打。”那妇人道:“我自有道理说便了。”众军汉拜谢了,簇拥著轿子便行。众人见轿夫走得快,便说道:“你两个闲常在镇上抬轿时,只是鹅行鸭步,如今却怎地这等走的快?”那两个轿夫应道:“本是走不动,却被背后老大栗暴打将来。”众人笑道:“你莫不见鬼,背后那得人?”轿夫方才敢回头,看了道:“哎也!是我走的慌了,脚后跟直打着脑杓子。”众人都笑。簇著轿子,回到寨中。刘知寨见了大喜,便问恭人道:“你得谁人救了你回来?”那妇人道:“便是那厮们掳我去,不从奸骗。正要杀我,见我说是知寨的恭人,不敢下手,慌忙拜我,却得这许多人来抢夺得我回来。”刘高听了这话,便叫取十瓶酒,一口猪,赏了众人,不在话下。
且说宋江自救了那妇人下山,又在山寨中住了五七日,思量要来投奔花知寨,当时作别要下山。三个头领,苦留不住,做了送路筵席饯行,各送些金宝与宋江,打缚在包裹里。当日宋江早起来,洗漱罢,吃了早饭,拴束了行李,作别了三位头领下山。那三个好汉将了酒果肴馔,直送到山下二十余里官道傍边,把酒分别。三人不舍,叮嘱道:“哥哥去清风寨回来,是必再到山寨相会几时。”宋江背上包裹,提了朴刀,说道:“再得相见。”唱个大喏,分手去了。若是说话的同时生,并肩长,拦腰抱住,把臂拖回。宋公明只因要来投奔花知寨,险些儿死无葬身之地。

正是遭逢坎坷皆天数,际会风云岂偶然。

毕竟宋江来寻花知寨,撞着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삼국지 백과사전 인물, 지명, 병법, 전투, 무기, 관직, More...

한국 Korea Tour in Subkorea.com Road, Islands, Mountains, Tour Place, Beach, Festival, University, Golf Course, Stadium, History Place, Natural Monument, Paintings, Pottery, K-jokes, UNESCO Heritage, 중국 China Tour in Subkorea.com History, Idioms, UNESCO Heritage, Tour Place, Baduk, Golf Course, Stadium, University, J-Cartoons, 일본 Japan Tour in Subkorea.com Tour Place, Baduk, Golf Course, Stadium, University, History, Idioms, UNESCO Heritage, E-jokes, 인도 India Tour in Subkorea.com History, UNESCO Heritage, Tour Place, Golf Course, Stadium, University, Paintings,